“灰色清关”是中俄两国关系中一个较为敏感的话题。
长期以来，俄罗斯警察以“打击灰色清关”为名查抄没收中国商人的货物在莫斯科早已不是新鲜事。从“扩东”楼到“兵营”楼，再到“艾米拉”，俄警方隔三差五地习惯性查抄在俄华商货物，而且每次查抄都不会空手而归。但被中国人称为“一只蚂蚁”市场的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在俄警方多次针对华商的‘灰色清关’事件中却一直毫发无损。
“一只蚂蚁”在俄罗斯华人圈里的知名度老高了。凡是在莫斯科呆过一阵子的人都知道并去过这个地方，比如去理发、买中国人喜欢吃的青菜和豆腐等。这个叫“一只蚂蚁”的市场，其实与蚂蚁并没有什么关系，它的俄语名是“Измайлово”，中国人嫌俄语念起来绕口，就干脆顺着发音，直接叫成“一只蚂蚁”。
这个市场属于AST集团，大老板是一位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出生的犹太人，名叫杰利曼？马尔丹诺维奇？伊兹梅洛夫。据说他在俄罗斯高层人脉很广，与许多有权有势的人都称兄道弟，所以这个“一只蚂蚁”市场似乎成了在俄华商的“避风港”。
2008年9月11日，俄总检察院却突然对此市场采取了强制行动，这是近年来造成在俄华商损失最大的一次事件。据悉，此次被扣集装箱共有6000个，重量约10万吨，价值约20亿美元，涉及国内2000多家企业，3万华商——这无疑是在俄华商的“9?11事件”。
“灰色清关”的由来
俄方大规模查抄中国商人货物的理由是，这些货物“没有报关单和税单”、“货物来路不明”，因此俄方称这些货是“**商品”。
但知情者指出，俄警方指责华商货物为“**货”有欠公允。被查封和拉走的许多华商货物都是通过“包机包税”、“包车包税”的“灰色清关”途径进入俄境内，由俄海关委员会指定的“清关公司”负责办理进关手续，货主向这些公司一次性缴纳整架飞机或整个车皮的税款，因此这似乎不能完全与“**品”相提并论。
上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各地市场商品供应极为紧张，为此，俄政府不得不大量从国外进口商品。为鼓励进口、简化海关手续，俄罗斯海关委员会允许所谓的“清关公司”为货主代办进口业务，提供运输和清关捆绑在一起的“一站式”服务。这种服务也经常被称为“包机包税”、“包车包税”或“包柜包税”。这种方式对到俄罗斯做生意的商人有利之处是进口手续便利，货主只要向“清关公司”缴纳一笔费用，自己不用和海关打任何交道，“清关公司”就会把所有俄罗斯海关报关手续办好。目前，俄罗斯在同土耳其、韩国、西班牙、意大利和德国等许多国家的贸易实践中也都广泛使用“灰色清关”。
曾几何时，“灰色清关”已差不多成为俄罗斯进口的唯一路径，并被各国商人看成是抢占俄市场的一种无奈手段。因为在俄罗斯，企业不通过“包机包税”、“包车包税”等途径是拿不到俄方的报关单的，即没有相关的凭证。同时通过“灰色清关”能使关税稍微降低一些。业内人士称，如果中国商人完全拒绝“灰色清关”，全额纳税，那等于是将市场拱手让给了土耳其、韩国等竞争对手。残酷的现实逼着在俄华商走“灰色清关”之路。
实际上，“灰色清关”已成为俄罗斯一些商人避税、官员腐败的温床。近年来，俄高层曾多次对此进行严厉的打击。在“灰色清关”这张看不见的大网中，华商是利润率最小、风险性最大、稳定性最差的一环，而那些海关中的蛀虫和所谓的“清关公司”则是坐在办公室里数钱的一帮“大老爷”。所以，俄高层每次清剿“灰色清关”之时，损失最大的都是华商。
多年来，俄罗斯一直想对“灰色清关”说不，但每次都是把拳头高高地举起，然后又轻轻地放下。事实上，俄罗斯政府非常清楚“灰色清关”的症结所在，但一时又下不了彻底取缔的决心。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牵扯的因素也非常多：直接或间接参与非正规贸易的俄罗斯人很多，突然关闭这一渠道会导致很多人失业；由于通过“灰色清关”途径进口的商品价格相对较低，关闭这一途径的直接结果将导致俄罗斯日常用品价格上涨，由此将直接影响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同时“灰色清关”在长期存在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链，这个受益群体在俄罗斯很有势力。关闭“灰色清关”，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因此他们会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竭力拖延非正规贸易的消亡。
当局对“一只蚂蚁”动真格
“狼来了”喊了多年，人们似乎已经习惯并且麻木了。“一只蚂蚁”市场要被关闭的官方命令和坊间传闻已经传了好几年，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不过，这次似乎有迹象表明，俄罗斯这回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2009年6月25日，俄罗斯检察院侦查委员会主席巴斯特雷金宣布，俄检察院侦查委员会业已成立专门机构用以关闭莫斯科切尔基佐夫斯基集装箱大市场，参与该机构的包括俄所有执法部门的代表。
巴斯特雷金指出：“莫斯科切尔基佐夫斯基集装箱大市场是‘国中国’，他们那里有自己的警察、自己的海关、自己的法院、自己的检察院。那里有很多人常年不用外出，所有生活设施都有，其中包括妓院。这种丑陋的大市场应当被一劳永逸地取缔。”
6月29日起，俄罗斯执法部门以违反卫生规定为由，将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临时关闭。同日，俄联邦自然资源利用监督局前副局长奥列格？米特沃利证实，莫斯科市长尤里？卢日科夫建议他本人担任北部行政区区长，取代2008年底出任代理区长的法兹尔？伊兹梅洛夫。而法兹尔？伊兹梅洛夫恰恰是AST集团掌门人杰利曼？伊兹梅洛夫的兄弟。
莫斯科市消费市场与服务局局长弗拉基米尔？马雷什科夫7月1日表示，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都将在年底前被关闭。他说：“哪怕是在消除了所有提出的违规行为，市场恢复营业了，营业时间也不会超过2009年12月底。”
7月8日，莫斯科移民局新闻处处长佐林娜？科尔尼洛娃透露：“联邦移民局工作人员早上在该市场内发现一个非法宿舍，在那里扣押了约150名中国公民，其中50人签证过期，他们将被驱逐出俄罗斯。还有大约100人应该在10天内离开俄罗斯，因为接受单位因裁员而拒绝继续雇用他们。”
科尔尼洛娃指出，根据法院决定，还有另外80名中国公民应该被驱逐出境，他们7月7日早上企图堵截晓尔科沃公路，以此抗议对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进行的调查行动。
其实早在6月1日，俄总理普京就要求内务部和检察院彻底改变打击**活动局面，尤其是在打击轻工产品**活动方面。普京在当天政府主席团会议上说：“**活动是一个单独的话题。打击**活动的工作似乎在进行，但是收效甚微。**的结果就是坐牢，可又有谁坐牢了？”普京举例说，在莫斯科市内一家市场查获了将近20亿美元的**货。
据知情者证实，普京总理所说那20亿美元的货就是俄罗斯最高检察院调查委员会于2008年9月11日在“一只蚂蚁”市场查封的那批货，其中包括在俄华商货物。
普京在会议上说：“为什么前两年我当总统时几乎把海关的领导层都换了，但现在**的各种渠道依然畅通、依然照常运行？”为什么？那是因为一群饱鸭子被撵跑了，又来了一群新的饿鸭子，他们的胃口更大、更好。
随着俄罗斯政府从土地使用的法律依据、市场卫生和打击**等三方面重拳出击，“一只蚂蚁”市场已不再是在俄华商们的“避风港”。伊兹梅洛夫本人似乎早料到这一步，2008年就跑到土耳其，花了近15亿美元盖起了一个超星级宾馆，现在正忙着申请土耳其国籍。
在俄华商是时候转型了
“灰色清关”的贸易方式在历史上对促进中俄两国民间贸易的确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这一贸易形式也有很大的风险，因为“清关公司”出于某种利益考虑，在货物通关后不给货主出具正式的海关报关单和税单，再加上俄政府部门之间互不通气，为俄警方随意查扣华商货物制造了借口。中国商人货物被查扣事件引发的“灰色清关”问题，是两国民间贸易中长期存在的一个“瓶颈”。
为此，中俄两国政府在2004年就已经成立了“中俄政府规范贸易秩序工作分委会”，开展规范中俄两国贸易秩序工作。目前，随着俄罗斯政府也加大了打击腐败的力度，特别是惩治海关系统的工作力度加大，规范中俄民间贸易秩序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期。
7月6日，中国驻俄罗斯使馆公使衔经济商务参赞高锡云表示，俄查封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一事给中国商人带来了巨大损失，但是俄中经贸合作将走向正规是必然趋势。中俄民间贸易在近20年发展中为两国经贸合作做出了应有贡献，其历史作用不容否定。但与其伴生的“灰色清关”和腐败团伙**等问题严重阻碍了中俄民贸健康发展，其中的不法之徒像“吸血虫”一样依附在中俄民间贸易这个机体上，过着“寄生虫”的生活。
这些人既吸食中国企业和华商的血，又造成俄罗斯国家税收流失。中俄两国政府在打击**、惩治海关腐败、治理“灰色清关”问题的立场和态度是一致的：即坚决反对任何“灰色清关”的**行为。他希望华商尽快转变经营方式，尽快放弃“灰色清关”而转向正规清关。
在俄华商可能真的到了必须“转型”的时候了。只有正视现实，摒弃传统的灰色渠道，更多注重产品质量、营销策略、品牌效应，开展正规清关，真正实现人员、货物、经营“三个合法”，华商才能从“大市场”走向“大商场”，才能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地做生意，才能理直气壮地面对俄方的执法行为，才能不成为俄国内各派势力争斗的牺牲品，才能摆脱那种“总是俄罗斯非法商人舒舒服服拿大头、华商辛辛苦苦拿小头的怪圈”，最终在俄罗斯市场站稳脚跟，取得长远的发展。
在“一只蚂蚁”打拼多年的华商肯定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离开“一只蚂蚁”，对在俄华商来说是很艰难甚至是十分痛苦的选择。但这可能是唯一的选择，离开“一只蚂蚁”是为了能“勇敢地留在俄罗斯”。留得青山在，不怕挣不到钱。也许通过这次“涅盘”，在俄华商会获得“重生”。
链接：现年53岁的杰利曼？伊兹梅洛夫，是中国人所称的“一只蚂蚁”市场的大老板。父亲是阿塞拜疆人，母亲是犹太人，在12个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十。他自称在巴库经济学院读大一时就开始经商，后曾在俄罗斯经济发展部任职。1989年，正式注册成立ACT集团公司，该集团公司共有30亿美元的资产，年经营额为20亿美元。集团旗下共有31家子公司，“一只蚂蚁”市场上的ACT市场只是其中的一个子公司。2008年，伊兹梅洛夫跑到土耳其花了近15亿美元盖起了一个超星级宾馆，俄媒体纷纷指责把在俄罗斯挣的黑钱拿到土耳其来享受。伊兹梅洛夫回应说：“钱是我挣的，我想花到哪儿就花到哪儿。”
看看伊兹梅洛夫极尽奢华的酒店，再看看“一只蚂蚁”市场和一个个集装箱货柜；看看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再想想华商脸上的愁容和普京脸上的愤怒。我们不难看出，谁才是“一只蚂蚁”市场上“灰色清关”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谁应该是此事的最终买单者……